恶作剧
文/高中校园
01
距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黄其淋背上背着自己的书包站在一棵大树底下，手上还拎着一个书包。他闭着眼低头稍稍顺了口气，又抬头看坐在树上看风景的人。
“敖子逸，你到底走不走？”
“黄其淋，”树上的人身子微微向下倾，没有盘在树干上的右腿在半空中漫不经心地晃来晃去，他看着站在树下的黄其淋，“你为什么管我？”
黄其淋没回答他，把手中的书包扔在大树底下转身就走。他有点生气，心想要不是阿姨拜托我，谁爱管你。
敖子逸重新靠回在一旁的树上，腿也不晃了，一直盯着黄其淋离开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
嘻嘻，他内心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愉悦。
黄其淋手拉着拉环，耳朵戴着耳机，面对着公交车的车窗发呆。车开到红绿灯路口缓缓停下，黄其淋的身体还是不免因为惯性往旁边晃了晃。他调整了一下站姿，抬起头来重新看向窗口。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白色身影闯进他的视线里，并停留在正中央。黄其淋愣了愣。
敖子逸转过头来，对着车里站着的黄其淋咧开嘴笑，意味不明。黄其淋回过神来，发现在他前面的座位上坐着的大爷一脸莫名其妙地在他和敖子逸之间来回看。
他有点不自在，刚要转身，余光却瞥见车窗外那个人先自己一步蹬下了踏板，单车和风载着他飞速前进，一个拐口就不见了身影。
等黄其淋慢悠悠走回家，太阳已经差不多完全落下了。他懒得拿钥匙，伸手按响了自己家的门铃。他听见妈妈在里面应了一声，没过多久就从门后传来鼓弄门锁的动静。
门一开，黄其淋看见了敖子逸的脸。
“你回来了啊，”敖子逸笑得一脸乖巧，“其淋哥。”
黄其淋刚想问你为什么在我家，就被敖子逸的妈妈抢先一步说了话。她从厨房探出个身子，“小其回来啦？你看我还拜托你把小逸早点带回来呢，没想到他今天自己回来早了，你一顿好找吧？”
黄其淋打了招呼后走进房间放下书包，一边回答说：“没有，去教室找不到他我就回来了。”
敖子逸的妈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解释道：“你看我们从搬来这里两家人也没一起好好吃过饭，本来想着带你们出去吃，又考虑到你们明天还得上学，就索性在家里做了。下次去阿姨家吃饭啊。”
黄其淋笑着点点头当做回应。
没错，他跟敖子逸是上下楼邻居。敖子逸一家因为他初升高的关系搬到这里来，两家妈妈在电梯偶遇时才发现之前在同好会里面的朋友竟然成为了邻居。再加上敖子逸的高中正好是黄其淋的学校，这一来二去，两家家长就更热络亲近了起来。
然而这并不代表黄其淋和敖子逸的关系也很好。黄其淋转头看了敖子逸一眼，后者正对着电视里的美国队长看得专注。
黄其淋的妈妈端了最后一道菜从厨房里出来，就招呼大家吃饭，期间还不停地给敖子逸夹菜，黄其淋看见敖子逸依旧乖巧地说着谢谢阿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他默默转过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小其啊，”敖子逸的妈妈突然喊黄其淋的名字，“你看你在学校算小逸的学长了，他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你就多多帮助他啊，你们俩互相照应照应。”
敖子逸没吭声，像没听到似的专注吃饭，仿佛他妈妈口中说的不是他。黄其淋客气地答应，心想他哪能需要别人帮助啊，现在学校里的树都差点没变成他专属的了。
絮叨了好一阵，黄其淋以为终于能安心吃饭了，没想到自家妈妈又一个不留神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他听到妈妈对敖子逸说：“小逸现在是骑车上学吧？你看我就跟小其说了给他买辆自行车，每天上学也顺便运动运动，他就是不愿意。”
敖子逸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黄其淋，说可能其淋哥不爱出汗吧，真是可惜了，不然我们可以一起上学的。
黄其淋嘴巴里正嚼着大白菜，又一次冷不丁地被敖子逸的称呼撩得背脊发凉，他悠悠地回答：“我出门比较早，骑车也不方便一起上学。”
别人听不出来，敖子逸还能不知道吗，这就是在影射他上学经常迟到呗。他咬着筷子嘿嘿一笑，说也是，其淋哥都高二了，是要起早贪黑多努力才行。
黄其淋心想你快别一口一个其淋哥了，不知情的人听着挺乖巧可爱的，我听着瘆的慌。他耸了耸肩，为了提早结束这个话题，没有接话。
两个妈妈还在饭桌上热火朝天地规划未来，黄其淋听着听着，感觉自己有点消化不良了，这怎么听都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好像即将全都充满了敖子逸，敖子逸，敖子逸啊。
他想起今天下午敖子逸那个意味不明的笑，以及那一声声的其淋哥，突然觉得有点冷。
02
黄其淋的成绩不错，在他这所重点高中里面能在班级排到前十已经是比较靠前的了。刚上高二，班主任就给他们班搞了个一对一互助小组，也就是用自己擅长的科目去帮助对方较弱的科目。说是这样的互助，但像黄其淋这种没有明显短板的学生，就是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了。
他分配到的是本班一个平时很安静内敛，成绩中等偏上的女孩。丁程鑫为此还特地跑来跟他八卦，说你不要教着教着把自己搭进去了哈。
黄其淋皱眉，说你瞎说什么呢，你有空还不如多担心担心黄宇航，他才是对谁都贴心周到，我可不是。
丁程鑫不服，说就你迟钝，据我观察，我们班高一一年四五十号人过生日，你的互助对象可就给你送了礼物！
黄其淋看他说得煞有其事，努力思索了一下，说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丁程鑫嫌弃地啧了一声，说你肯定是礼物收的太多记不住了吧，我都看到了！
黄其淋斜眼看他。
“……就，那天我刚好肚子饿，来看看你抽屉里有没有人送零食什么的…”丁程鑫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但是我啥也没拿啊，后来你来了我才问你要的。”
黄其淋挠了挠额头，说没事的，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再说人家本来就内敛，你再疑神疑鬼还怎么交流？
因为不想过度占用周末的休息时间，于是黄其淋就过上了每天下午放学后给人补课讲题的日子。
一天下午，黄其淋正给人讲着数学题呢，突然一个人影从窗口的方向伸过来铺在了卷子上。黄其淋转过头一看，几天不见的敖子逸此时正带着一身运动后的热气趴在窗台，歪着头看他，旁边的女同学。
许是敖子逸的目光太过直接，本来就内向的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黄其淋曲起手指敲了敲窗台的铝框，问：“你有什么事？”
敖子逸这才把目光收回来，他歪着脑袋笑了，说其淋哥，这谁啊？女朋友吗？
黄其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下意识回过头去看旁边的人，发现女生的侧脸已经涨得有些红。回味起刚才那声称呼，很明显这就是敖子逸的一个恶作剧。黄其淋有点生气，他想平时没轻没重怼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对其他人也这么不知轻重，于是他语气不善地回答他：“不关你的事。”
敖子逸闻言愣了一下，眼里狡黠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懒洋洋地转了半个身，靠在窗台上，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她不可能是你的女朋友。
黄其淋盯着敖子逸的侧脸，看见他转过头来说了一句：“你才没有那个胆量，黄其淋。”
黄其淋这下知道为什么敖子逸总拿着不友善的触角对着他，爱跟他过不去了。敖子逸这是看不起他做一个乖学生呢，觉得他怂包，让干嘛干嘛，从不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
黄其淋不讨厌敖子逸的，他看得到他身上的自由和无畏，自信和天真。这些都是很吸引人的特质，否则黄其淋这种喜欢独来独往的人，也不会耐着性子去跟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人交流了。
然而敖子逸对黄其淋的认知还是太不成熟了，他还没尝试过了解对方，怎么就急着下定论贴标签了呢。黄其淋想，嘿，这还就只是个小朋友吧。
03
出乎黄其淋意料的是，敖子逸并没有因为看不起他就减少跟他的来往。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妈妈突然说听说小逸现在学习跟得有些吃力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给他辅导辅导吧，顺便也能巩固一下高一的知识啊。
黄其淋听到的时候说不疑惑是假的，他看过敖子逸的段考成绩，这明明天天爬树打球的成绩也排在前十五啊，哪跟不上了？
妈妈看他犹豫的样子，又说：“你要是自己学习忙不过来了，我就给你阿姨回了。不过小逸以前成绩挺好的，现在突然说有点儿吃力，可能新环境不太适应吧。”
黄其淋一听这是敖子逸自己说的，就更百思不得其解了。但是他还是摆摆手，说没事，周末的时候我都在家，他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反正也离得近。
于是在说完这话的第一个周末，敖子逸准时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黄其淋给他打开门，他就先探进去一个脑袋，喊了声：“其淋哥！”
黄其淋转过身给他拿拖鞋，说你别来这套了，现在没人在家。
敖子逸换了鞋就踢踢踏踏地径直走进了黄其淋的房间。听到黄其淋在厨房里问他要喝什么，他大声回了句：“果汁！”
黄其淋的房间很简单，就一张床一张书桌，比较特别的是他的书柜非常大，里面放了很多书，还有一些CD。
黄其淋拿着果汁进来，看见敖子逸坐在他的书桌面前，回过头对他说：“黄其淋，你果然很无趣啊。”
黄其淋没心思跟他抬杠，把果汁递给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敖子逸难得正经地点点头，像想到了什么，又笑，说：“本来我想问你，兴趣和学习该怎么安排才不冲突，不过看来也是白问吧，因为你都没有兴趣啊！”
黄其淋算是看出来了，敖子逸根本就不是来讨教学习问题的，他把腿盘起来，身子靠在床头，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兴趣？
敖子逸摊手，说就算你有又怎么样呢，你不敢追求。像你这样，是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而且你也体会不到乐趣。
黄其淋对于他们俩现在探讨人生的走向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还是很耐心很严肃地解释：“每个人的生活理念不同，你在追求的自由是自由，你怎么知道你眼中的框架就是我眼中的束缚呢？
我不是没有喜欢的东西，也不是不敢追求。但在我的理念里，我想为我自己争取更自由的选择权利。而这个实现方式，就是你眼中的无趣的我正在做的事情。”
黄其淋说完自己的话，见敖子逸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发呆，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他轻轻叹了口气，说既然你没什么问题，那果汁喝完了就先回去吧。
敖子逸抬起头来看了他几秒，把杯子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然后站了起来，他随手从书柜抽出了一张CD，说这个借我。
黄其淋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拿着CD出了门。客厅里传来门锁上扣的声音，黄其淋身子一倒躺在了床上，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又想到敖子逸看着他的表情，他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后悔。
04
这一次黄其淋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见到敖子逸了。尽管同一所学校，尽管住在上下楼，但每次都总能神奇地错过。
黄其淋想，可能是那次谈话的作用吧。
小恶魔再也没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刻用魔角对着自己了。
黄其淋瘫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吓得一激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催债来了。
黄其淋起身去开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期待。
他从猫眼看出去，看见了敖子逸。
黄其淋直起身子，缓了两秒钟，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敖子逸站在门口，这次手里安分地拿了几本书。他抬头，看见面无表情地黄其淋挡在门口，便举起手里的书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说干嘛，愿意给班里女同学补习都不愿意给我补啊。
黄其淋缓了缓自己的表情，侧过身子让他进门。
敖子逸这回倒真的像来学习的，他在黄其淋房间转了一圈，出来说你的书桌太小了，坐不下两个人。
黄其淋还没回过神来，反应迟钝地哦了一声，才说那就到客厅写吧。
然后他们居然也就真的相安无事地写了一个下午的作业。说实话黄其淋是没理解过来的，难道敖子逸是就这么被自己……感化了？
总而言之以这次的作业交流为契机，黄其淋总觉得跟敖子逸的相处没那么尖锐了，虽然敖子逸还是总是有事没事跑到他跟前来搅和一下。
可要命的是，黄其淋不仅习惯了，而且还觉得挺有趣的。
真正感觉到双方的接纳，是在一个小长假期里。两家人在一起吃过晚饭，商量着第二天要去哪儿逛一逛。
黄其淋率先发声，说我可没空啊，我跟院长约好了，明天要去看小朋友。
敖子逸啃着个苹果问他，什么院长什么小朋友。
黄其淋看着敖子逸一家齐刷刷看过来视线，解释说高一的时候在雷锋月班里组织了一个探望福利院的义工活动，他报名参加了。那个时候就认识了院长，把这个义工活动延续到了现在。
敖子逸嚼着苹果，说我也要去。
黄其淋当着家长的面不好拒绝他，也没想拒绝他，就点点头，说那你明天在楼下等我吧。
敖子逸是第一次来到儿童福利院这样的地方，但是他并不意外黄其淋会在这儿做长期的义工。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一些因为各种原因被遗弃的孩子，他们貌似都很喜欢黄其淋。
敖子逸并不意外，他从一开始就领教过他的温柔。
黄其淋去拜访院长的时候，敖子逸被交代把带来的吃的玩的分给孩子们。他提着一个大袋子，一群小萝卜头团团把他围在中间，伸着手要拿袋子里的糖果零食。
敖子逸把袋子举高，嚷着说诶诶，不要抢嘛，每个人都有，我来给你们分，不要急哈。
小朋友的热情不减，兴奋地又叫又闹，等分完袋子里的零食，敖子逸觉得体力消耗得比打球还快。
他拎着个空袋子瘫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还没等顺过气儿来，就听见花坛后面传来一阵清亮的哭声。
敖子逸立马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看，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握着拳头哭得委屈。敖子逸下意识四处张望，张嘴喊了几句黄其淋，见没人应答，他才踌躇着靠近小女孩。
敖子逸在小女孩旁边蹲下来，手上安慰性地抚着她的头发，刻意放轻了声音，问：“怎么啦？” 小女孩得到安慰哭得更大声了，她抽噎着说谁谁把她的糖果抢走吃了。
敖子逸一听人哭得更大声，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连声说没事没事，下次哥哥给你分更多的糖啊，不哭了不哭了。小女孩的眼泪像无止境，扑啦扑啦地掉得更厉害。
敖子逸有点儿急了。他从后面伸出双手虚掩住小女孩的眼睛，蹲在她身边不停地安慰，别哭了别哭了。
黄其淋闻声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原本要过去帮忙的脚步生生停在了几米之外。
他看着敖子逸手足无措安慰人的样子，觉得左胸口像放了一个被敲碎的沙漏，细釉的沙从缺口轻快又自由地落下来，埋住了他的心脏。
05
小长假结束就又回到了正常的学习生活。全校刚结束一个模拟测验，当天下午放学后，正在收拾书包的黄其淋就看见了站在离自己不远处，手上拿着张卷子的，他的互助对象。
黄其淋停下了收拾书包的动作，把包随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女生许是见黄其淋看过去又不着急走，才鼓足了勇气走过来。
黄其淋对她笑笑，说：“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不用犹豫那么久的，要是真没空大不了就换个时间嘛。”
对面的女生低着头点了点，伸手把卷子递给他。
黄其淋这还没伸手接过来呢，就听见后面响起了了最近三天两头在这个时间能听见的敖子逸的声音。
“黄其淋，”敖子逸抱着颗篮球敲了敲窗户，“来看我的篮球比赛吗？黄宇航也在。”
黄其淋回过头看见敖子逸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的回答，有点为难。对面女生拿着卷子的手还微微抬起在空中，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实在是不能怪她。敖子逸以前好几次在放学后补课的时间来找黄其淋，都被黄其淋给挡了回去，敖子逸也不太在意，没再坚持就离开了。
然而今天的气氛实在有点儿微妙。黄其淋的拒绝迟迟没有说出口，敖子逸也格外执拗地等着他的回应。见黄其淋有些犹豫，敖子逸垂下眼睛又说了一句：“今天决赛呢。可以来吗？”
黄其淋看着他，说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待会就下去找你。
敖子逸的脑袋猛地抬起来，睁圆了的眼睛亮亮的，随后笑着又眯起来，他说那你要快点啊！
等敖子逸蹦哒着走了以后，黄其淋才回过头抱歉地对还站在那儿的女生笑了笑，说对不起啊，今天这个比赛对他好像挺重要的。
女生理解地笑笑说没关系，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黄其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想看他失望。
背着书包横穿过操场时，黄其淋的脚步缓了缓，鬼使神差地往旁边拐过去，走进小卖部买了一瓶水。
走向篮球场的途中黄其淋看着自己手上拿的那瓶矿泉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他为什么要买水？又为什么只买了一瓶？黄其淋呆了几秒，突然凭空打了个冷颤，把手里的水像烫手山芋一样迅速扔进了书包里，用拉链死死地封住。
等他走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一会儿了。场上两队分别穿着红色和黑色的球衣，旁边看比赛的人不仅多，还特兴奋，黄其淋站在他们旁边分分钟觉得耳朵都要聋了。
丁程鑫挤到黄其淋旁边拉过他的手臂，说你站这儿干嘛呢，第二节都开始了！说着就拖着他穿过人群到了对面场内的休息区。
敖子逸和黄宇航不是同一个队的，他们本来是在舞蹈社认识，刚好在校内篮球比赛自由组里面遇上了。此刻敖子逸的红色一队和黄宇航的黑色一队正在场上打得胶着。
黄其淋坐在记分牌后面，一言难尽地看着旁边的丁程鑫毫无包袱地挥着手臂在喊黄宇航加油，黄宇航你最棒。他默默地坐远了一点儿。
丁程鑫抽空回头看他，说你怎么不喊加油啊难得来看一次班长比赛！黄其淋看了一眼在场上的敖子逸，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要怎么跟丁程鑫说他不是为了黄宇航来的。
虽然丁程鑫也在舞蹈社里面，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和敖子逸比在学校看上去的交集要多得多。
一阵尖叫化解了黄其淋的为难，场上不知道哪一队进了球得了分，丁程鑫的注意力也很快被拉回比赛中。
黄其淋舒了口气，也开始往球场上看。起初还能好好看比赛，后来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就只跟着敖子逸走了。
黄其淋有点出神。
放学后的广播台播放着排行榜上的热门歌曲，接近傍晚的阳光是橙黄色的，风穿过球场旁边林荫道的一排大树，吹落了树叶，吹起了那人额前的发丝，也吹动了心。
敖子逸在跑着换场时看见了坐在旁边的黄其淋，他高高地举起手挥了挥，撒下来的阳光全碎在了他眼睛里。看起来刚进的一球让他心情大好，他放肆地奔跑放肆地笑，惹得旁边观赛的迷妹们阵阵惊呼。
黄其淋没有躲避他的目光，见他看过来，也眯着眼咧开嘴对他挥了挥手。
丁程鑫注意到黄其淋的动静，顶着一张八卦脸凑过来，故意逗他，不为自己班长加油就算了，这还跟小学弟眉眼互动的是干嘛呢？
黄其淋被丁程鑫的话一呛，难得回不出话来，只感觉脸上一热，他调整表情白了丁程鑫一眼，又伸手推了推他，说专心当你的拉拉队吧。
一声哨响，比赛进入中场休息。
黄其淋被丁程鑫拉着是坐在了黄宇航队的休息区里面的，嫌麻烦他也就没挪地儿。结果就是看见敖子逸在哨声一响就伴着队友们惊诧的目光朝自己走了过来。
“啊，好热。”敖子逸吐着舌头一屁股坐在了黄其淋旁边。
“风不是挺大的嘛，歇一会儿就好了。”这样说着黄其淋还是抬起手来给他扇了扇风。
敖子逸看他一眼，有点儿支吾地问你那女同学呢？就你给补习那个。
黄其淋愣了愣，说我怎么知道，题没讲成，现在可能回家了吧。他斜过身子看着敖子逸的队友们在那边擦汗喝水，问敖子逸：“你不过去喝点水吗？”
敖子逸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好的样子，双手往后一撑，说你去帮我买一瓶吧，第三节我不上，在这儿等你。
黄其淋此刻已经思考不得为什么敖子逸偏要他去买水了，只感觉到放在腿上的书包突然重了十几斤似的，哦那瓶水的存在感太强烈了。
“其实……” 黄其淋悄摸把书包的拉链拉开，手伸进去握住那瓶水，他回过头看见敖子逸疑惑的脸，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此刻裁判又一声哨响，下半场开始了。
黄其淋像被尖锐的哨声刺中了神经似的，迅速把水从包里拿出来塞进了敖子逸手里，动作一气呵成。
敖子逸握着那瓶水愣了半天。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敖子逸抬起头看黄其淋，黄其淋假装看比赛。两人一时无话，还是丁程鑫做完后勤过来打破了沉默。他给喝完水的敖子逸递了一根巧克力棒，自己嘴巴里还咬着一根，看着黄其淋贼笑，说看不出来啊黄其淋，还送水呢，咋不顺便给我们捎带一瓶啊？
黄其淋拎起书包怒甩丁程鑫大腿，说关你屁事。
此刻敖子逸正嚼着巧克力棒，还一边看着黄其淋的反应努力憋笑，觉得一个忍不住巧克力的甜味就要随着笑意从嘴角里面溢出来了。
06
黄其淋难得在早晨去上学电梯门开的时候遇到敖子逸，他看着敖子逸一本正经地走进来，调侃说怎么今天那么早，不打算迟到啦？
敖子逸无视他后面半句话，说今天下雨啊，坐公车去学校，就想着干脆跟你同一班咯。
这话说得自然，黄其淋听着却不知道接什么好。
走出电梯后黄其淋打开伞，敖子逸站在那儿不动。走出几步之后黄其淋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看还站在后面的敖子逸，问你干嘛？
敖子逸摊了摊手，说我没带伞。
黄其淋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他：“到底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傻？你不是知道外面下雨吗！”
敖子逸没回答他，跨了几步哒哒哒冲进雨里又迅速躲进黄其淋的伞下，说很明显傻的是你，我这不是赤裸裸的懒得打伞吗，这你都看不出来。
黄其淋懒得再跟他说，抬脚就走，敖子逸见好就收地也跟了上去，拿过黄其淋手中的伞柄规规矩矩地举着。
如果不是难得一起上学，黄其淋大概也没机会见识这偶像剧般的一幕。
到学校后雨已经停了。晨读时间读书的学生分散在校园各个角落，校道上湿哒哒黏在地板上的落叶等着值日的班级学生清理。
黄其淋刚从敖子逸手上接过那把被合上的长柄黑伞，就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长得还挺可爱的女同学。
黄其淋见过她，就在不久前的球赛上。球赛结束后黄其淋看见她给敖子逸递了毛巾。
瞥见女生一幅害羞的脸庞，又欲言又止的样子，黄其淋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多余。他用伞柄戳了戳有点不明所以的敖子逸，说我先走了，你慢慢忙你的事吧。
说完他就大步朝教学楼走去了，敖子逸在后面喊他的名字他也全当听不见。
路程很短。黄其淋走到教室走廊的时候往校道上望出去，看到他们俩还站在那儿。又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在校道上并肩走起来。
黄其淋看着两个在树影下面穿过的身影，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莫名地觉得心脏酸得胀了起来，他想起篮球比赛那个下午，吹着白云跑的那阵风，怎么可能只吹动了一个人的心呢。
敖子逸觉得黄其淋变得有点奇怪。明明是好不容易才亲近起来的关系，突然就这样被单方面冷淡了下来，他有点莫名其妙，也有点恼火。
好几次放学或者课间他去找黄其淋，对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讲题。有一次特地在后门盯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黄其淋居然不嫌生硬地立马拿着卷子去请教他的互助对象去了。
于是被当做挡箭牌的黄宇航靠在门边嚼着口香糖问他，你又怎么黄其淋了？
敖子逸觉得冤，怎么每次有什么事就必须是我怎么他了啊？就不能是他怎么我了么。
黄宇航装模作样地嗤笑一声，指着敖子逸的鼻子说你这不是有前科吗。
丁程鑫从洗手间回来加入了吃瓜行列，说而且阿黄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嘛，他脾气很好的。还有，丁程鑫凑近敖子逸，做贼似的跟他说，你得小心点儿，最近阿黄跟他的互助对象我看有大发展！
敖子逸被他们俩说得烦，撸了一把头发说要走。黄宇航拦他：“干嘛，说好的打球呢？”
敖子逸说打个屁球，爬树去。
丁程鑫看着敖子逸离开的背影对着黄宇航耸了耸肩，黄宇航对着他摇头，说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丁程鑫踢了他一脚，我那是摆事实！
黄其淋这样冷了敖子逸几天后，敖子逸周末也没有再找上门来。
黄其淋顶着鸡窝头缩在被子里，想敖子逸还真是该有眼力见的地方都没有，不该有的全都有了呢！
本想窝在家长霉的黄其淋最后还是被丁程鑫的夺命连环call给叫了出去，说是要帮弟弟买礼物。
黄其淋双手插在外套里打了个呵欠，问丁程鑫干嘛不找黄宇航陪他来。
本来在店里弯着腰扣扣搜搜的丁程鑫回过身子来，说你也知道，黄宇航的品味真是一言难尽。而且关键是他这周末没空啊。
黄其淋哼笑一声，你真行。
丁程鑫嘻嘻地笑，说我早想好啦，一会请你吃好吃的！
坐在店里歇脚的时候，本来兴致就不高的黄其淋光顾着发呆了，中途丁程鑫出去神神叨叨地接了个电话他也没太在意。
又坐了没一会儿，就看见对面的丁程鑫一个卧槽，跟看见新大陆似的指着他身后。
黄其淋回过头去看，看见了敖子逸和那天他们遇到的那个女同学。黄其淋皱了皱眉，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回过身来心不在焉地用搅拌棒戳着自己面前的果汁。
丁程鑫见黄其淋反应冷淡，也不好意思再咋咋呼呼，他试探地问：“敖子逸恋爱啦？”
黄其淋手上的动作一顿，头也没抬，说我怎么知道。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丁程鑫干笑两声，小声嘀咕说这也太巧了，刚还给我打电话呢。
黄其淋抬头，问谁给你打电话？
丁程鑫说：“敖子逸啊，他知道今天我要约你出来，刚刚还打来问我们在哪呢。”
黄其淋觉得没由来的很烦躁，他把手里的搅拌棒往杯子里一扔，说没事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起身推开店门离开了。
07
互助小组的模式才展开不到两个月，黄其淋这边就出了点状况了。
平时内敛害羞的女生主动来找黄其淋，一脸抱歉地说已经跟老师申请了换组了。黄其淋没理解她突然的转变，问是我哪里教的不够清楚吗？
女生红着脸慌张地摆手说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然后也没再多做解释，就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黄其淋手里转着笔，脸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像在想什么，半晌后他把手里的水笔啪地一声按在桌子上，继而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最近两天都没有见过敖子逸。
并不是谁躲着谁的戏码，而是敖子逸感冒了，请了病假没来上学。这件事黄其淋还是从自己妈妈口中得知的。
放学后丁程鑫拉着黄宇航过来找黄其淋，说我们想去敖子逸家看望看望他，你跟他不是邻居嘛，正好顺路，带我们去呗。
直觉告诉黄其淋他们俩肯定没啥好事，然而他也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就点点头说好。
把黄宇航和丁程鑫带到敖子逸家所在的楼层，黄其淋在他们出了电梯门后伸手就要按关门，结果却被黄宇航眼疾手快地拉了出来。
黄其淋瞪着眼睛看他，说班长你干嘛？
丁程鑫在旁边解释，说你不是认识敖子逸的妈妈嘛，跟我们一起去，比较不尴尬！
黄其淋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们非要来，尴尬关我屁事啊。但是心底还是耐不住想去看看敖子逸的冲动，便也不再反抗，领着他们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敖子逸。
他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穿着单薄的睡衣，头发乱七八糟地竖在头上，额前的头发被汗浸湿，还蔫蔫儿地贴了个退热贴。
他哑着嗓子看着门口的三个人说，你们怎么来了。
黄宇航把他往后推，一边往玄关走一边嫌弃，我天呐你可别再说话了，辣耳朵。
丁程鑫往黄宇航背后猛拍了一巴掌，回过头笑眯眯地对敖子逸说，黄其淋带我们来看看你。
被提到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敖子逸，发现对方也正看过来，平时一双湿润润的眼睛此刻看起来黯淡了不少，黄其淋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他低声问他，你好些了没？
敖子逸抿着嘴巴点点头。
黄宇航又在里面咋呼起来：“敖子逸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喝的？”
黄其淋和敖子逸对视一眼，默契地也没再说什么话，跟着走进了客厅。
丁程鑫一见敖子逸过来就拉着他说诶你的睡衣怎么这么薄，赶紧回床上躺着去。说着就把他塞进了被窝里。
几个人又在敖子逸房间里聊了一会儿。
黄宇航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说哎呀真难得看你这个样子啊敖子逸，平时最能蹦哒的就是你了，怎么那么容易生病呢。
丁程鑫嫌弃地用胳膊肘捅了捅黄宇航，一拍手说啊，一会儿阿姨也该回来了，看你没什么事儿就好，我们就先走啦。
黄宇航举着手里的橙汁说我饮料还没喝完呢。
丁程鑫咬牙，你带走喝不行吗？说着就拉着黄宇航往外走。
黄其淋一直靠在桌子旁边看他们说话，这会儿丁程鑫他们说要走，他也就站起身子跟了过去。
敖子逸一直在看着黄其淋，在他经过床旁边的时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也不说话，就这么半躺着看着他。
黄其淋也低头看过去。
丁程鑫回过头看见这场景，手一挥说黄其淋你就不用跟着走了，我看小逸也挺无聊的你就再陪陪他吧！说着就拉着黄宇航离开了。
黄其淋和敖子逸的姿势诡异地保持了好几秒，直到黄其淋再也受不了敖子逸那湿漉漉的眼神，他开口问他：“敖子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08
敖子逸听到黄其淋的话就回过头没再看他，但握着他手腕的手却不肯松开。
黄其淋妥协。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敖子逸床边坐下，伸手理了理他被汗湿的头发，柔声说：“没关系，你说吧。”
敖子逸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开口的声音沙哑又沉闷。
“黄其淋，我没有谈恋爱。”
“我知道。”
“都是我骗你的。”
“我知道。”
“…我还去找过你的那位互助对象，告诉她你不能恋爱，否则我就要告诉你妈妈。”
“我知道。”
敖子逸诧异地回过头，黄其淋朝他笑了笑。
敖子逸又低头，抓着对方的手更加用力，他咬着没什么血色的下嘴唇，从唇齿中挤出声音：“那你知道，我……”
“我知道。” 黄其淋打断他。
敖子逸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一副没有精神的失落模样。
黄其淋觉得有些好笑，他把另一只手伸到他脑袋底下遮住他的眼睛，感觉到对方明显愣了愣，他故意逗他：“干嘛呢？你背着我挖了这么多坑，我被你整得团团转还没不开心呢。”
敖子逸抬起头来一脸哀怨地看着他，说你怎么发现的？
黄其淋挑眉，说当然是因为我聪明了，你那点儿小破把戏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
敖子逸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又不死心地问：“……那你……”
黄其淋瞄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心里挣开，又往前再坐得近了一点儿，手臂一捞搂住他的肩膀，说以后呢，你就跟着你其淋哥我，起早贪黑地等公交吧。
敖子逸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嘿嘿地笑了几声，又猛地回头，说不对，为什么不是你陪我骑车？
黄其淋上手揉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你啊，快别再那么放飞自我了。我问你，以后我读了大学，你要是成绩不够好，没资格选择自己想考的学校，不能跟我一个城市了，你干么？
敖子逸剧烈摇头，不干。
那不就得了。黄其淋拍拍他额头上已经沾上了体温的退热贴，说那记得每天在公交站等我啊。
病痊愈之后的敖子逸在早晨上学时，按时按点地站在公交站等黄其淋。
两人并肩站在公车上，黄其淋看着窗外掠过去的一排大树，漫不经心地问敖子逸：“上次那个下雨天，你跟你那可爱的女同学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敖子逸皱了皱眉，说你说谁可爱？
黄其淋回过头作势要揍他，说这是重点吗！
敖子逸笑嘻嘻地看他，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说：“黄其淋你这是在吃醋吧，对吧对吧？”
黄其淋打着哈哈笑呵呵地回他，说你真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敖子逸没再怼他，眯着眼自顾自笑得开心。
当然能看出来啦，你耳朵都红啦。
09[小番外]
暑假
“敖子逸，你这都要升高二的人了，不去写卷子还在这看什么儿童笑话书啊？” 黄其淋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敖子逸的腿。
敖子逸把眼前的书移开，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肚子上的黄其淋，又瞄了一眼他手里手机的屏幕，用手往他脑袋上削了一下，说你个玩消消乐的准高三生用什么心态说的我？
“我这叫劳逸结合，暂时休息一下，” 黄其淋转过脑袋看又重新把书举起来的敖子逸，忍无可忍地拍了一下床垫，坐起来，说你能不能别一直笑，给你震的我手都抖了，又输了一局。
敖子逸也放下书坐起了身，说我逼着你把脑袋搁我肚子上啦？说吧，我还是消消乐，你选一个！
黄其淋随手拿起一个枕头往敖子逸怀里一砸，说我选消消乐！说完就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敖子逸看着他的背影咯咯咯地笑。
看到黄其淋放在一边的手机，敖子逸拿过来轻车熟路地输了锁屏密码，打算也玩两局游戏。
屏幕一解锁就自动显示了未关闭的微信界面。敖子逸瞪着眼睛看着黄其淋最近联系人页面的置顶昵称，缓了半天没转过弯来。
黄其淋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敖子逸拿着自己的手机表情怪异，疑惑地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敖子逸把手机举到黄其淋眼前，说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个昵称是怎么回事？
黄其淋愣了愣，随即开始爆笑，捂着肚子就差没在床上打滚了，边笑还边喘着气说这置顶的就是你啊。
敖子逸望天，说我当然知道是我，你得解释下你给我取的这什么破昵称。
黄其淋终于稍微缓过劲儿来了，他调整好表情，一本正经地盘起腿坐在敖子逸对面，拿过他手里的手机用屏幕对着他晃了晃。
“你不觉得很贴切吗，小骗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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