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

借我不醒的夏天

小叔叔

文/BGM♪我爱你-SHE
 
 
00
   
“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
  
 
01
    
家族祭祀的祠堂中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潮,许久不见或是初次相见的人在浓重的香火味儿中面红耳赤地寒暄,案台上的大香炉里插满了参差不齐的香烛,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烧弯了头,细碎的灰无法继续凝聚,啪嗒一下落进炉里,还冒着缈缈的烟气。
 
  
每个角落都充斥着陌生的热闹。
    
 
敖子逸蹲在侧门边看热闹。应付这从小到大的传统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这堆人不是近亲就是远亲,不管认不认识,他顶着一张天真未脱的脸,又有活泼不失分寸的性子,顺利地在人群里捞得了一票压岁钱——尽管他还剩两年就大学毕业了。
  
  
他砸吧着嘴打量这些来来往往搬着锣鼓烟花和鞭炮的人,发现今年又是多了不少生面孔。多见不怪,每年总是会有从没见过的人天南海北地冒出来,听长辈说这阵仗与去年差不了多少,不过他去年因为参加了一个项目错过了祭祀活动,所以没来得及认识罢了。
 
  
天井空地中央的纸钱金箔燃起的大火烧歪了空气,灰烬像被一架鼓风机由下而上吹起来,在火焰上空呼呼打转。浓厚呛鼻的白烟从火堆中喷出来一波一波地滚在空气中。人们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大门口的竹竿上鞭炮被点燃的爆炸声,一时间像拉开闸一样闯进耳朵里。在一片喧闹中,几声铿锵有力的鼓点从浓烟的另一头传出来,响彻上空。提着大锣和小钹的人零散随意地围绕大鼓站成半个圆圈,随着鼓点的起势指挥,喧天的锣鼓声与炮竹爆炸声齐头并进,毫无收敛地轰炸着耳膜。
  
  
敖子逸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感觉到左脚一阵酥麻。他的眼神下意识往鼓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在滚滚浓烟中看见一颗黑乎乎的头顶时愣了一愣。按理来说,每年击鼓的都是家族里一个较有声望和号召力的长辈,敖子逸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心想不过就是一年没见,这位阿公是返老还童了还是怎么着。好奇心驱使着他拖着一条麻痹到形同残废的左腿转移到了火堆的另一边,刚刚挪没几步,还只能从斜后方看见那人的背影呢,敖子逸就迈不动脚了。
   
    
他看了那么多年的敲锣打鼓,可从没见过有谁可以把民间大鼓击得那么优雅漂亮又不失力度的。他站的地面与大鼓放置的天井处有将近一米的高低之差,那人坐在高台阶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在鼓架两侧,双臂的袖子被挽起,小臂因为用力而显现出隐约的青筋。他在烟火中目不斜视地专注击鼓,每一个鼓点停顿将鼓棒微微举高又重重落下,仿佛在做一项严肃的艺术表演。一旁的浓烈白烟对他似乎也没法造成侵扰,衬着他的神情反倒是有一股锦上添花的风味。
  
 
蹲在火堆前烧着纸的谁家大嫂见他停在后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击鼓的人,极其八卦地凑到他耳边来:“小逸,去年你不在,这人你没见过吧,他就是你那个华叔公收养的儿子啊,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才刚一来就给了他那么大面子,也就是你华叔公器重,我就搞不懂了……”

那大嫂絮絮叨叨的声音凑得很近,敖子逸有些不适地躲了躲。那个华叔公他还是知道的,虽然称呼为叔公,但其实岁数跟父辈相仿。不过只有几面之缘,名声却是如雷贯耳,算得上他们几辈中最出息的了。但事业上春风得意,家庭生活里却总少了那么些圆满,他早年丧偶,膝下只有一女,还跟自己差不多大。这几年也有听闻他因事业庞大无人继承而收养义子的说法,却没想到并非空穴来风。
  
  
一轮锣鼓奏毕,周围的人都框框当当地放下手里的乐器,一簇地往大鼓边围过去,边笑边夸“真是不错啊”“有风范”“老叔后继有人了”云云。那人背对着敖子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不过虽然说他们几乎都是同辈,但这场面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跟自己老子岁数一样大的人去称兄道弟地应酬,反正他是做不到。敖子逸摇了摇头,外面又响起了鞭炮的爆炸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儿混着干烈的白烟传过来,敖子逸揉了揉鼻子,打算先溜为敬。
  
    
还没等他从侧门一扭一拐地出去,就被人叫住了名字,回头一看,好家伙这下可真不敢跑了,叫他的正是那鼎鼎大名的华叔公。那个击鼓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包围,此刻正站在华叔公的身边。敖子逸讪讪地笑了一下,毕恭毕敬地慢慢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心下还纳闷日理万机的叔公怎么还会认识自己这么个无名小辈。
   
   
敖子逸分神看了看四周,见到自家母亲站在离这边不到五步的距离在跟别人交谈,敖子逸低声唤她,也不知道在急个什么。敖妈回头看见这边的情况,立马带着笑匆匆走过来,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让敖子逸后悔找她来当后援了。
  
   
“叫人了没有,这是你华叔公,你认识的,”敖妈眼神往旁边的年轻人身上示意,“这是你叔公的儿子,你该叫小叔叔。”
  
 
什么玩意儿?
  
  
敖子逸一懵,张着口半天叫不出来:“…小、小…?”
 
 
敖妈不满他这失礼的样子,一巴掌往他背上一拍,差点没把他的年夜饭给拍吐了:“快叫啊,磨蹭什么呢!”
 
 
“小……”敖子逸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很是欲哭无泪,心一横宁死不屈地改了口,“……哥哥……”
 
 
对面那位小叔叔在第一时间就扑哧笑出声了,旁边的叔公更是乐得直颠颠,好容易笑完才想起来给他解围:“其淋也就比小逸的年纪大那么一点,叫叔叔是勉强些,咱不拘泥辈分,随小逸舒服吧。”
 
  
敖子逸闹了个大红脸,站在原地不吱声了。
 
  
叔公与敖妈聊得欢,对话中敖子逸才搞懂自己此时此刻站在这儿的缘由。原来叔公虽与他没见过几面,甚至也不曾交谈,却没少从亲戚口中听到他的名字,被树立起来的形象无非就是一个活泼又乖巧的懂事孩子。敖子逸脸上挂着谦虚的官方微笑,心想这些年他在家族交际中的建树颇丰,那些翻墙逃课的旧事就让它随风远去吧。
 
  
接着他听见叔公说,小叔叔去年从国外实习回来,对于企业事务刚刚上手,这一年基本稳定下来,所以得空才带着他回来与亲戚们混个脸熟,老一辈的人家族观念深厚,该走的人际关系还是要走的。而敖子逸呢,年纪与他相仿,在家族中人缘又不错,况且好巧不巧的,那小叔叔的公司和敖子逸的大学在同一个城市,不过车程二十分钟的距离,那他自然首先被拿来做了突破口。敖子逸听闻此言挠了挠脸,心想这还真是捧杀了。
  
  
和蔼的叔公拉过敖子逸的手让他与小叔叔多多互相关照,敖子逸不好回绝什么,只能赔着笑点头,嘴上没有灵魂地应着好好好。好在没多一会儿叔公就被其他长辈叫走去叙旧了,临走还不忘吩咐小叔叔:“你俩好好认识一下,你算长辈,有什么事多让着点小逸。”那小叔叔答应了一声,礼节周到地送走了叔公,这才回过头来面对着敖子逸。
  
  
敖子逸这边正在消化“多让着点小逸”的嘱咐呢,他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怎么全世界都给他一种他才八岁的错觉呢,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尊心有点受挫。小叔叔在对面看着他神游了半天,开口打断他:“你的腿怎么了?”
 
 
敖子逸一愣,反应过来才感觉左腿的酸胀感还在丝丝作祟,他应该是看到自己刚刚走过来的样子不太正常才注意到的吧。还挺细心,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敖子逸在内心面无表情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过既然叔公不在了,这个什么小叔叔应该很好打发,他信口胡诌:“你不懂,英雄身上总是带着伤的。”
 
  
对面的人又笑出声来,“你倒是给瘸子找了个很威风的借口。”
  
 
妈的嘴巴怎么这么不饶人,要不是见你好看我一拳就过去了,敖子逸愤愤道:“你才是瘸子!”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后面的人又叫住了他:“小逸。”
  
  
敖子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一言难尽地回过头来:“您还是连名带姓地叫我吧,拜托了!”说着他还双手握了个拳。
 
 
“我叫黄其淋,下次见面应该就是K城了。”

黄其淋不紧不慢往前走了两步,掰开了敖子逸握着拳的手,在对方一脸懵比的注视下把一个红包塞进了他手心里,接着开口的语气都染上了浓浓的笑意:“新的一年也要乖乖的。”
   
   
   
02
   
敖子逸没想到黄其淋口中的“下次见面”会如约而至,而且来得这么快。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嘴里叼着一根笔,垂着眼睛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空荡荡的短信界面只有一条信息。
 
  
「小逸,我是黄其淋。下午下课后到校门口来,我接你去吃饭。」
  
 
敖子逸想了半天觉得出卖他手机号的最大嫌疑人估计就是他亲爱的娘亲,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次回学校之前她老人家千交代万交代要与那个小叔叔多多联系、互相照应,否则她要扒了他的皮。当然了后面半句是他自己补的。
 
 
综上所述,敖子逸无视这条短信造成的风险很大,何况他对那个小叔叔也并没有那么排斥,除了兴趣爱好是怼人以外还没发现其他毛病,所以他努了努嘴,笔吧嗒掉在桌面上,在手机上用食指戳了一个“哦”,发送。
  
  
短信发送完毕之后他又漫不经心地瞟了几眼对话框,想了想还是双手捧起手机,把陌生号码存进了通讯录里面。在输入姓名的时候敖子逸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敲,慢慢地输入了“小叔叔”三个字,他盯着它看了会儿,又自我否定似的摇摇头,嗒嗒嗒把三个字删了去。
  
  
凭什么啊,明明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敖子逸挠了挠头,他记得这个小叔叔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来着,黄其淋。
  
  
“黄、其、淋。”

舌尖在上齿打了个圈又滑下来,敖子逸心满意足地按下了保存。
   
     
 
敖子逸在校门口看见黄其淋的豪车的时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直响,这位叔叔这么有钱还要请吃饭,不趁机宰他一顿实在说不过去。敖子逸兴冲冲地爬上了副驾驶,却万万没想到黄其淋把他带回了家。
  
 
不过看在他做的饭很好吃的份上也就不计较了,敖子逸很没有原则地想。
  
 
吃完饭趁黄其淋收拾的空档敖子逸在这间屋子里转了转,瞥了一眼厨房后带着压抑不住的八卦心转到了浴室里,他有点做贼心虚地只探了个脑袋进去,看见盥洗台上只摆着孤零零的一套牙具时挑了挑眉梢。
   
   
黄其淋在厅里喊他吃水果,他应了一声踢踢踏踏走出去,叉起果盆里的一块苹果就往嘴巴里面送,屁股刚坐上沙发呢,他就差点没被这块苹果给噎死。哦,或者说被黄其淋给噎死比较正确一点。
   
  
黄其淋问他:“你要不要搬出来跟我一起住?”
  
  
问话的人慢条斯理地嚼着一小块苹果,神色正常得仿佛只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敖子逸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反常态地没急着拒绝,他瞪着圆眼睛看黄其淋,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要上课,我要上班,平时没什么机会相处,不容易熟悉起来,”黄其淋把果叉放在桌上,看他,“我这里离你学校也不远,条件应该也比宿舍舒服多了吧。”
     
    
听起来头头是道,无法反驳,饶是敖子逸很心动,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所以他义正言辞地婉拒了:“不太方便吧,我还是住学校好了。”
  
  
黄其淋闻言点点头,没再说话。
  
  
敖子逸看他这反应有点纳闷,这就好了?真的不再劝一下我?黄其淋一副例行公事的样子让他有点不忿,没准还就真的是听长辈吩咐提的建议呢。
 
 
他从没有过这么准确的言灵。
 
 
敖妈的电话轰炸过来的时候,他正在食堂抢夺最后一份酒酿丸子。掏出手机的空隙被前面一个牛高马大的同学抢了先。
 
 
“敖子逸!听说其淋劝你搬去一起住你二话不说给拒了?!”
  
 
敖子逸揉了揉自己遭难的耳朵,朝天花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得,他就知道这锅还得他来背。他能不委屈吗,黄其淋那哪能算劝啊?根本就是随口提了一句,也没有给自己说二话的机会啊!敖子逸平复了下心情,苦口婆心给他妈解释。
 
 
“妈,我们两个老大不小的人了,这才见过几面啊,您就让我住进人家家里去,您不嫌尴尬我还嫌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几秒,敖妈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小逸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其淋啊?”
  
 
这都哪跟哪啊。
 
 
平心而论,敖子逸对黄其淋的第一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如果没有“小叔叔”那一出,凭着他叱咤交际场的能力他们现在估计早就哥俩好了。虽然想到黄其淋平平淡淡的表情他还是觉得有点虚。
 
 
反正这通电话的谈判自然是以敖子逸毫无悬念的妥协告终。
  
 
于是他不得不在阳光明媚的大好周末一早起来收拾东西,因为黄其淋说了会来接他。通宵打机的舍友挂着发光的熊猫眼揶揄他:“是不是上次来接你的那辆豪车车主啊,这么有钱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敖子逸忙着搜寻一只失踪的袜子,并没有接这茬。
 
 
舍友的侦探之心熊熊燃烧,自顾自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卧槽敖子逸你被叔叔包养了啊!”
 
 
敖子逸差点没把袜子塞他嘴巴里,反应过来之后又感觉差别也不大,除了包养之外。他拎着行李斜着眼看舍友,悠悠地回答:“是啊,还是帅气多金的小叔叔呢。”
 
 
他拿着行李走到黄其淋车边的时候,对方刚好从驾驶座里出来。敖子逸看着他接过自己的行李放进后备箱的身影,不得不再偷偷感叹一次对方实在是好看。周末的黄其淋穿的很休闲,浅蓝色的长摆薄外套配简单的白T恤,腿上穿着发白的水洗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洋溢又温润柔和,搁哪间学校都是妥妥的男神级别。
 
 
黄其淋放好行李发现敖子逸还站在车门前发呆,几步走过去屈起食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愣什么啊,还不上车?”
 
 
坐上车的敖子逸瞟了一眼专注开车的黄其淋的侧脸,突然想起一茬来。怎么说他们也是见过三次面,一起吃过饭,并且还即将住在一起的关系了,可他还没给自己确定好黄其淋的称呼呢,总不能每次交谈都喊人家“诶”或者“喂”吧,那多不礼貌,不是他的风格。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敖子逸挺直了背,小声试探了一声:“那个,黄其淋?”
 
 
黄其淋回过头看他,笑了:“怎么,不喊小叔叔啊?”
 
 
敖子逸一看见他的笑就感觉耳根蹭地一下开始发热,他梗着脖子直视前方,内心大叹失策。他本以为黄其淋按正常反应回他一句“什么事”之类的话,这直呼其名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谁知道对方像猜中了他的心思似的,偏偏把重点放在了称呼上。他一直没想起来,从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红包开始,黄其淋就是以逗他为乐的。
 
 
红绿灯上面的数字正递减到17,黄其淋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有情绪了,伸手过去揉乱了头顶的发,“生气啦?我开玩笑的,你不喜欢的话,直接叫名字就好。”
 
 
脑袋上猝不及防的触感让敖子逸一愣,他觉得自己身为外貌协会的资深颜狗真真是要完。平时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与他交情好的朋友这样打趣他,他都会不留情面地往人家身上可劲儿招呼。偏偏到黄其淋这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还挺享受这种相处方式的,他见黄其淋这会儿认真了,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刚想开口解释点什么,就被黄其淋一句话给打得哑口无言。
 
 
绿灯亮起来,黄其淋启动了车子,微微歪头笑着补充了一句:“或者叫哥哥。”
 

……
 
他可以收回享受什么的屁话吗。
  
  

  
03
  
和黄其淋相安无事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敖子逸真的有一种被包养了的可怕的错觉。
 
 
工作日的每天早晨黄其淋都起得很早,每次敖子逸睡眼惺忪地走出客厅就会看到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餐桌上摆着他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早餐。一般黄其淋会先开车把他送到学校再去上班,有课的下午则接他一块儿回家。晚饭也是黄其淋做,敖子逸觉得他除了洗洗碗也没有其他的贡献了。
 
 
那么如果黄其淋破天荒的没有在他下课后出现在校门口等他,这就非常不正常了。


敖子逸执着地在校门口的大树下等了半天,腿都站酸了黄其淋都还不出现。他也不是不能自己回去,只是就怕他们会错过,黄其淋来了却找不到他,这样很不好。


四月的天温度不高不低,却有点阴晴不定。平地一声惊雷炸开的时候,敖子逸才后知后觉还有手机这种东西。他抬头透过枝叶缝隙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乌云从远处像潮水一样往这个方向席卷过来,大雨将至。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往校门旁边的商铺门口走过去。


原来黄其淋早就在上课的时候给他发过信息,只不过他没看到。


「小逸,我是黄其淋。叔叔临时带晓洋来公司,我今天不能去接你了。你自己早点回家,注意安全,记得吃晚饭。」


敖子逸对着这条短信拧着眉头研究了半天,才搞清楚是叔公带着他女儿到黄其淋公司里去了。不过黄其淋不是被收养了吗,居然还管叔公叫叔叔,要不是看到蓝晓洋的名字,他估计还是一头雾水。


雨已经淅淅沥沥开始下起来,敖子逸没带伞,站在原地等雨停。这雨来势凶猛,想来也是一场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应该不用等太长时间。敖子逸又看了一眼那条短信,无聊地开始掰起手指算起了年龄。


忽视辈分,叔公那位女儿比自己也没大多少,是见面喊姐姐的年龄差。可怎么说她也比黄其淋大了那么些啊,怎么黄其淋不叫姐姐就算了,还一口一个“晓洋”称呼得那么亲热呢。敖子逸越想越来气,黄其淋天天变着法儿地逗他喊叔叔,自己却对该叫姐姐的人喊名字喊得热乎,好一个双标狗!


他气急,一冲动就拨出了双标狗的电话,对方没过一会儿就接了。


“喂,小逸?”


“黄其淋。”敖子逸叫了他一声。


黄其淋的声音从一片隐隐约约的嘈杂中传过来,有餐具碰撞的叮当声,看样子是在餐馆。敖子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皮,忽然有点儿委屈。


“到家了吗,有没有吃饭?”
   
 
还没等敖子逸开口回答,他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声:“其淋,谁的电话?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黄其淋低低应了两声,似乎是换了一个位置,嘈杂的背景音忽然消失,他又叫了他一声:“小逸?”


不知怎么的敖子逸突然没了心情,他问了一句:“黄其淋,你知道现在外面在下雨吗?”


黄其淋可能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只能生硬地接话:“不知道。”


“我还没回家。也没有吃饭。”我他妈还在这里等你。


“你在哪里?”黄其淋提高了语调,听起来有点着急。


“不用你管。”


敖子逸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塞进兜里,打算一鼓作气冲到地铁站。他现在一点耐心都没有,等不到雨停了。等他浑身湿漉漉站在列车里的时候,空调冷风呼呼地往他身上吹,他有点微微发抖,才觉得有点清醒过来。


这是在干嘛呢。敖子逸有点懊恼,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在耍什么性子啊,又不是小孩子。他晃了晃脑袋,头发上的水顺着他的发丝滴在地面上,垂着眼睛,难得忧郁的样子。


这么任性又冲动,难怪人家要把你当小孩。

活该。
  
   
回到家之后,尽管敖子逸采取紧急挽救措施第一时间洗了个热水澡,但晃到厨房打算随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的他还是感受到了自己脑袋成倍增加的重量。这种感觉不能更熟悉了,他又发烧了。敖子逸超级挫败,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来着,现在就连他的身体都在向他提出抗议,仿佛在对他说:放弃吧,你看你都还是妥妥的儿童体质。


他一阵烦躁,东西也不吃了,直接回房间钻进被子里睡觉。


他睡得很不安稳。梦里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进了他的房间,那人把手心轻轻覆在他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


后来他是被黄其淋叫醒的。黄其淋端进来一碗粥,坐在他床边,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先起来吃点东西,再把药吃了吧。”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发着微弱白光的壁灯,敖子逸看着黄其淋,视线朦朦胧胧,对方脸上的担忧可能是错觉。他坐起来接过黄其淋手里的粥,一言不发地喝着。


黄其淋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说:“抱歉,我不知道你还在等我。”


敖子逸心想这件事你有什么错呢,明明已经事先打过招呼了是我没看见。为什么我毫无理由的任性发难你也要一并接住,为什么要道歉。想是这样想,但心里总有什么像一根鱼骨梗在那里,敖子逸没有开口搭腔。


又默默的喝了几口粥,敖子逸看着漂浮在调羹上的几粒白米开了口:“那个蓝晓洋……”


黄其淋笑了,“你对我直接喊名字就算了,对她还是至少叫声姐姐吧。”


敖子逸抬起眼,“你很在意她?”


黄其淋见敖子逸认真的神情,嘴边的笑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两秒,他回答:“她是我姐姐。”


敖子逸又垂下眼,把手上还剩了小半碗的粥舀起又倒回,舀起又倒回,开口的时候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可我听说叔公收养你并不是意在多养个儿子,而是招纳女婿。”


黄其淋久久没接话,敖子逸抬头看他,对方嘴上还是微微带着笑,像春天带了风、夏天带了雨一样地自然,眼里却尽是敖子逸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烧坏了,说来他到底能用什么立场去试探黄其淋这种事情。


他咧开嘴巴朝黄其淋笑了笑,把碗伸过去,带了鼻音的话语听起来像撒娇:“我吃不下了。”


黄其淋接过碗,把床头柜的温白开塞进他手心里,“把药吃了再接着睡。”


他端着碗站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敖子逸的脑袋,“晚安,小逸。”


敖子逸嘴里的药片就着水吞了下肚,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也沉沉地落到了水底。
   
    
    
04
  
右手打着石膏坐在诊室门口的时候,敖子逸觉得自己今年绝对是时运不济,没有多拜拜可能是个重大失误。最近心情不好,好不容易和一帮狐朋狗友约上了球,结果用力过猛摔了个骨折。简直雪上加霜。


敖子逸左手握着手机,嘴巴抿得紧紧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看诊的费用还没结,他带的钱根本连药费都付不起,想了一圈在这个城市里能联系来帮他的人居然也只有黄其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非他不可了,以前没有他的日子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敖子逸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承认吧,不是只能找他,而是根本就只想找他。尽管知道黄其淋还在上班,还是一个电话就把他叫过来了,他任性起来简直连自己都怕。
   
    
看到黄其淋向自己走来的时候,敖子逸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愈发地冷了下去。他是跟蓝晓洋一起来的。


“你没事吧?”


敖子逸把头仰靠在墙上望着他。黄其淋的刘海的乱了,过来的时候大概很急。敖子逸控制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想爆发的情绪,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轻轻地开了口:“你们为什么会一起过来。”


仿佛累得没有多余的力气。


黄其淋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好像在犹豫该怎么说比较好。旁边的蓝晓洋见他不接话,就自顾自开了口,“其淋没跟你说吗,我们现在在同个公司上班,听说你受伤了,我也担心,就想过来看看。”


敖子逸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黄其淋的脸上,听到蓝晓洋的解释,才淡淡地瞥过去一眼,勉强地提了下嘴角,说:“谢谢姑姑关心了。”


蓝晓洋闻言愣了一愣,下意识看了黄其淋一眼,脸上有点尴尬。


敖子逸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他认识蓝晓洋比认识黄其淋要早很多,在更小的时候就见过面,她对他并不亲昵却也还算周到,虽然不太熟悉,见得也少,但在此之前敖子逸还是喊她为姐姐的。


黄其淋不知道这对话里面的曲折意义,他回过身有点抱歉地对蓝晓洋笑了笑,拜托她先去给敖子逸缴费。蓝晓洋看这气氛也不太待得下去,没什么异议,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一位护士推着推车经过,看了他们两眼,在黄其淋身边停下来,问:“你是这孩子的家属吗?”


黄其淋点了点头,“我是他的…叔叔。”


护士没理会他语气中的不自在,一副自然的样子,“哦,那你赶紧拿了药带他回去吧,都搁这儿坐好久了。回去吃点有营养的,别瞎补钙,药记得用就行了。”


黄其淋听完这一串嘱咐道了声好,正要说句谢谢,一直在椅子上安静坐着的敖子逸突然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很不满的样子,话是对护士说的,眼睛却看着黄其淋的方向。


“他不是我叔叔。”他顿了顿,接着道,“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


护士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推着推车走了。


黄其淋看上去有点头痛,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小逸……”
 

“别叫我。”
  

敖子逸眼眶有点微红。
   

“黄其淋,你是不是就一直把我当小孩看啊,你是不是觉得能像长辈一样照顾小屁孩特别有成就感啊,听叔公和我妈的话把我们俩绑一起是不是让你觉得特别烦特别碍眼啊,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任性特别讨厌啊。”


敖子逸一边口不择言地胡说八道一边委屈,又在心里面狠狠骂自己太坏了,真是太坏了。


黄其淋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跟前听他的控诉,等敖子逸说了一大串说不动了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去遮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把他拉过来轻轻地抱着,手心还一下一下的安抚着他的背。


他们俩身高差不多,敖子逸微微弓起背把脑袋放在黄其淋肩膀上,眼睛在他的大衣的布料上使劲蹭。半晌后他稍微平静下来,马上就后悔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瓮声瓮气道:“我乱说的。”


然后他听见黄其淋轻轻回答他,“我知道。”


敖子逸真的觉得自己变得太奇怪了。他明明是这么不拘小节的人,现在却总是为了一些小事情变得任性又斤斤计较。都怪黄其淋太温柔了,惯得他这么刁钻。


可是他希望的也不复杂啊。他只是不想黄其淋做他的什么小叔叔,不想让他把自己当成长不大的小孩子。他只是希望他们能平等地并肩而立,他也可以安慰对方的脆弱和伤痛,而不是一味地被包容。


蓝晓洋回来的时候,黄其淋放开了敖子逸,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一点距离。他转身用左手接过蓝晓洋拿来的药,说:“我先送他回家,今天公司里面的事情就先拜托你了。”


蓝晓洋笑得十分善解人意,“没事你先送小逸回去吧,公司的事情不用担心,有我呢。”


站在黄其淋右侧身后一步距离的敖子逸此刻倒没心情听他们的对话了。他本有点苍白的脸浮上了一些血色,连耳尖都连带着被染红,他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被黄其淋牵在身后的,他的左手。
 
  
   
如果说在医院的牵手是敖子逸化解别扭心结的契机,那么骨折痊愈期间里的朝夕相处就是他转换心态的最佳推手了。事实上他也厌烦极了之前那种损人不利己的相处方式。

他想通了,不就是喜欢吗,这么简单的事情。

    
 
“你不用否认,在医院我就看出来了,蓝晓洋绝对对你有非分之想。”敖子逸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张开嘴巴又接了一口黄其淋喂过来的柚子,被酸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那你很厉害。”黄其淋重新拿过一瓣打算剥开去核,嘴上非常没有灵魂地附和着。
 

“我不要了,”敖子逸伸出手拦他,“太酸了。”
 

“闻着是挺酸的。”
 

看着黄其淋把手上的柚子放回果盆里,敖子逸觉得自己还是想多了,黄其淋这句话在他听来怎么都有一语双关的意思。
 
 
他摸了摸自己鼻子,支支吾吾,“那你对她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黄其淋很是无奈的样子,“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就是我姐姐。”
 

“那你为什么还喊她喊得那么亲热!”
 

“是她让我这么喊的,”黄其淋擦了擦手,抬眼看他,“再说,叫名字到底哪里亲热了?”
 

敖子逸不是很满意,“那我让你别喊我小逸你怎么不听呢?”
 

“小逸多可爱啊。”
 

“我不喜欢,”敖子逸挺直了身板,“我走的明明是帅气风。”
 

看见黄其淋忍俊不禁的表情,敖子逸一下子泄了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改口,你就是不想给我希望。”
 

气氛一下变得很沉默,黄其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敖子逸抬起头来看着他。
 

“因为我喜欢你,”他望进黄其淋的眼眸里,“你清楚得很。”
 
 
黄其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有回应,他抬起手放在敖子逸的头顶,发丝随着他的动作穿过指缝柔软地摆动,他说:“晚安,小逸。”
  
  
   

05

暑假的时候,敖子逸没有回家,在咖啡厅找了个兼职,有不少空余时间。


最近他有了个新爱好,就是拉着黄其淋去滨江路散步。在他印象里黄其淋总是文文弱弱的,瘦得风一吹就要倒的感觉,整天忙工作,也不见他去运动,平时以车代步,甚至走的路都很少。


饶是夏天,晚饭过后太阳也已经完全落山。滨江路的人行道以斜堤为界有上下两条,上面的多数是自行车使用,散步的人一般都走下面那一条。晚风吹得江水波澜,旁边长满了绿植的墙也簌簌作响。


敖子逸本来与黄其淋并肩而行,走着走着就又起了玩心。他快速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面对着黄其淋倒着走。他们的刘海都被风吹得斜往一边,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就顽劣地招摇在头顶。黄其淋正回头看着江面,敖子逸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等黄其淋终于注意到敖子逸的位置变换,才回头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你注意点安全。”


敖子逸歪着脑袋也笑。他们一直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缓慢地走着,黄其淋向前走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这样走了一会儿,敖子逸对他说:“黄其淋,我们比赛吧,看谁走得快。”


他转了个身子回到黄其淋旁边,指着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也不管黄其淋有没有同意,就自顾自说:“那是终点,输的人要承诺一个愿望。”


黄其淋跟着敖子逸的脚步停下来,对方已经迈开步子做好了准备,一副认真的模样,看样子是真的有什么想要被实现的愿望啊。


“我念三二一我们就同时出发,”敖子逸的声音飘在有风的空气里,哑哑的,他回头补充了一句,“不许用跑的!”


三,二,一!


敖子逸脚下生风咻的一下就快速冲了出去。黄其淋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头顶上的发因为他的动作不乖顺地跳起来,像春天刚从石缝里发芽的小苗,摇摇晃晃,可爱得无法无天。


敖子逸早早到了电线杆底下,刚想回头炫耀一下自己发达的运动神经,却看见黄其淋毫无竞赛精神地还慢悠悠走在半路。嘁,什么嘛。敖子逸觉得独自认真的自己有点傻,忍住了向他跑回去的冲动,一屁股在长满绿草的斜堤上坐下来。


好容易等到黄其淋走过来,人才刚在他旁边坐下,敖子逸就拧着手上的草屑抱怨地看了他一眼:“黄其淋,你也太慢了吧。”


黄其淋给他拍了拍粘上草屑的裤子,眼睛被风吹得眯起来,暖黄色的路灯下浓密的睫毛投影在下眼睑周围,像一撇晕开的浅墨,他问:“你想要什么愿望?”


“我希望,”敖子逸也眯着眼,看着江水触击长了苔藓的大石,“黄其淋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半天没得到回应,敖子逸回过头看黄其淋的反应,却看到他貌似低着头在发呆,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这回敖子逸也不急,他把腿屈在身前,脑袋侧枕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黄其淋,等他自己回过神来。


半晌,黄其淋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睛,眼底嘴边是不变的笑意,他说:“敖子逸,你知道我为什么走得慢吗?”


敖子逸愣了愣,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黄其淋指了指自己的膝盖,“有一颗钉子。”


敖子逸倏地把脑袋抬起来看着他。


“是我十岁的时候,”黄其淋望着江面,声音很小很轻,“车祸。”


敖子逸听说过,黄其淋是在十岁时被接到叔公家里的,他张了张口,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叔公救了你。”


黄其淋点了点头,笑了。


“所以我走得很慢,”黄其淋回过头与他对视,“需要你等我。”


敖子逸看着他在夜色中也淡如水的双瞳,突然觉得很心疼,他把手搭在黄其淋的膝盖上,喃喃问道:“疼吗?”

“没关系,”黄其淋回答他,然后咧开嘴笑起来,“英雄身上总是带着伤的。”


敖子逸一愣,收回放在他膝盖上的手,有点慌张,“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知道……”


黄其淋的手伸过去虚虚地搭在敖子逸的手心里。


“谢谢你啊,”黄其淋又打趣他,“给瘸子找了个很威风的借口。”


敖子逸嘴巴往下一撇,悔不当初。


他抓着黄其淋的手兀自站起来面对着对方。黄其淋还坐在原地,手被高高拉起,还在恍神的时候手指被敖子逸紧紧扣住,他看了一眼两人相缠的手指,又看了看敖子逸。


对方头顶的发丝上被路灯晕上了一圈暖黄的光,风吹得他的刘海刺眼,他眯着眼睛对他说——
 
黄其淋,我牵你回家。

 
像个天使一样。

  
  

06
 
国庆假期后天气渐渐冷下来,这天敖子逸没有课,得空把家里简单打扫了一遍。整个人累得刚把身体摊在沙发上休息,门铃就响了起来。


是蓝晓洋提着一袋东西过来了。


对方看到敖子逸的时候明显了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说:“小逸,原来你跟其淋真的住在一起啊,我这次回家才听说,原来是真的。”她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敖子逸很无语,既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一起住,明知道黄其淋在上班的情况下还跑过来,敢情是试探来了。他斜着身子靠在门边,笑了笑,说:“姑姑特地过来是找黄其淋有事吗,他上班去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蓝晓洋闻言皱了皱眉,摇头说:“不进去坐了,国庆其淋没回家,我给他从家里带了些吃的过来。”她把手上的袋子递给敖子逸。


敖子逸接过来,点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蓝晓洋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不自然地笑着开了口,“小逸啊,其淋他按辈分说,怎么你也得喊他一声叔叔,这么直接叫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只是被收养的不是吗,也不是真的叔叔,而且,”敖子逸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我和黄其淋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听他这么说,蓝晓洋自然也是觉得聊不下去了,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晚饭过后,敖子逸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看点播电影,实际上一点也没看进去。等黄其淋洗完澡吹了头发出来在他旁边坐下的时候,他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今天蓝晓洋来过了。”
 
 
黄其淋的动作一顿,回头问:“她来做什么?”
 
 
“说是给你从家里带了东西,我放在厨房的橱柜里了,”敖子逸耸了耸肩,“本来我很想扔掉的。”
 
 
“敖子逸,她怎么说也是你姑姑,你不用对她有那么大敌意。”
 

敖子逸侧过身子看着他。


“我不喜欢她。”黄其淋无奈着解释了一句。
 

敖子逸抿着嘴,最终没控制好自己笑出了一排牙,他抱着枕头凑过去盯着黄其淋的眼睛,“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呀?”
 
  
晚上温度降低,客厅阳台的门大敞着,风从外面刮进来,有了点初冬的味道。黄其淋看了一眼敖子逸被冻得有点红扑扑的鼻尖,把手伸过去捏了捏,又指了指对方身上穿着的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说:“转凉了,去穿件外套。”


敖子逸也不执着他的答案,这个话题让他转移就转移了,他睁圆了眼睛,很无辜的样子,“我的外套都洗了。”


黄其淋从不戳穿他的屁话。在他回房间的时候才转过身问一直抱着枕头跟在他后面的敖子逸,“跟着我干嘛,回你房间去睡觉。”
 

敖子逸充耳不闻,厚着脸皮钻进了黄其淋的被窝,还舒服地叹了口气,才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解释:“今晚有点冷啊,我们挤挤吧。”


黄其淋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居然也没反对,“那你自己先睡吧,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说着他就拿着他的电脑去了客厅。

 

等大概过了一个多两个小时,黄其淋才重新回到房间。房间里的大灯已经被关了,只留下床头一盏小黄灯,敖子逸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睡熟的样子。


黄其淋在床边坐下,盯着敖子逸看得有点儿出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只剩下一低头的距离,黄其淋看着敖子逸在睡梦中有点儿微颤的睫毛,身子有些僵硬。内心挣扎了几秒,终是没抵抗过自己的心,将吻柔柔地附在了敖子逸的唇上。


一秒,两秒。


黄其淋感觉到贴着的唇好像微微弯起了在笑,他顿了顿,想直起身子来,却不成想被人一把拉住手臂。他看着自己的刘海垂在眼前,面前的敖子逸笑得像只得意的猫,眼里浸了湿漉漉的光,狡黠又可爱。


敖子逸紧紧拉住黄其淋的手臂,阻止他想拉开距离的企图。他看进近在咫尺的黄其淋的眼睛里,难得观赏他的不冷静。他眯起眼睛,哑着嗓音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地说:“黄其淋,你喜欢我。”


敖子逸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我,黄其淋。”


笃定又迷惑人心。
 
 

黄其淋看着他的表情,说不出反驳的话。他顺着敖子逸把自己往下拉的力度方向,重新凑过去和他接吻,唇齿相缠。
 

一吻毕,敖子逸抱着黄其淋不撒手,黄其淋也由着他,一点不挣扎。他微微侧过头,用有点凉的脸颊蹭了蹭黄其淋有点温热的耳尖,心里满足又幸福。他把嘴凑到黄其淋耳边,说出的话依旧带着点鼻音。
 
 
 
“小叔叔,我们谈恋爱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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